◈ 第2章

第3章

這半夜的的小插曲過後,梁書媞又昏昏地睡去。

再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過道里的旅客來來往往的行走,以及各種不大的聊天聲。

「早餐十五元一份,有小菜,稀飯,饅頭。」

列車員時不時拿着幾份盒飯穿梭在其中。

她把昨晚取出的框架眼鏡帶上,朝窗外瞥了一眼,只這一眼,就已被震撼。

遼闊的一望無際,曾經也在電視上看過,但只有真正來了,親眼目睹,才知道這片神秘的疆域,為何總是令無數人魂牽夢繞。

然而,這僅僅只是開始。

梁書媞拿着自己的洗漱包從上鋪下來,列車上開了暖氣,暖意融融。

她在衛生間收拾妥當後往回車廂走,看到了有的旅客拿着自熱鍋,美食的香氣誘人,勾起了她的餓意。

把洗漱包放好後,只拿了手機,朝餐車所在的車廂走去。

窗外的景象逐漸有了變幻,和梁書媞睜眼時所見的,已有些許不同。

她到餐車,掃了一眼,人雖不是滿滿的擁擠不堪,但基本每張桌子上都有人。

最後視線定格在了一張餐桌上,四人位的桌子上,只坐了一個人。

一個男人。

進藏的列車上,衝鋒衣裝扮的人比比皆是,眼下這個男人,倒把普通的黑色衝鋒衣穿得與眾不同,氣質斐然。

他是低着頭,梁書媞反倒好奇人家相貌,就盯着看。

對方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本是低頭的視線,抬起來,朝梁書媞所在的方向看去。

猝不及防,偷窺給人家抓了個正着。

梁書媞慣以為用極品兩個字形容一個人外表實在膚淺,畢竟這個詞現在反而是貶義更多的一些,但眼下,她不得不膚淺一回了。

輪廓分明,目若朗星,是很周正的帥,但又不端着,像是玉,但又不全然是溫潤的感覺,似乎又裹了一層薄薄的冷氣。

不至於生人勿近,但也不好亂親近。

她從人家的長相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直愣愣地盯着太不禮貌,好在男人好像不在意,又低了頭,沒再看她。

梁書媞半是垂涎對方的美色,半是因為好的座位就剩那一桌,倒也裝無事一樣走過去,帶着微笑,溫聲道:

「你好,這個座位還有人嗎?」

男人抬眸看了眼梁書媞,搖了搖頭。

得,還真是惜字如金。

她坐下後,招了招手,向列車員要了份早餐。

梁書媞的性格用現在流行的話術來說,是個i人。

面對陌生而又帥氣得男人,偶爾能e的最高境界,就也是剛才了。

就算眼下和對方面對面坐着,她也不會主動詢問人家,帥哥,你從哪裡來,到哪兒去,幹什麼工作。

而且,還得裝出一副只對窗外景色感興趣的樣子。

不過,窗外的景色,還真是不一般。

這會兒,視野所看到的,不是一望無際的平闊,而是巍峨而又連綿的雪山,是唐古拉山。

移動的,除了風雪,還有雪國列車。

人類有時渺小且弱不禁風,但又能偉大到構建出一條天路。

梁書媞拿出手機對着窗外的景色狂按快門,她的早餐端了上來。

她停下拍照的動作,朝列車員道了聲謝,然後準備掃碼支付。

就在此時,梁書媞才發現,手機竟然沒有信號,什麼都掃不出來。

她只覺有些尷尬,嘴上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給列車員說,啊,沒有信號。

列車員估計已經見慣了這種情況,波瀾不驚道:

「沒事,您先吃,等一會兒有信號了,您再掃碼支付就是。」

說完,瀟洒離開。

梁書媞正兀自感嘆文明社會,人和人的之間的信任真美好時,聽到了微弱的碰擊聲。

是對面的男人,在剝雞蛋。

淦,又是一雙美手啊,簡直和她昨天半夜見到的那雙救死扶傷的手,如出一轍啊。

她伸出自己的手看了一眼,其實也算好看,就是稍微有點糙,如果沒有中指和無名指上的那些因為長年挖土和繪圖造成的繭,就也還好了。

心理活動歸心理活動,不能耽誤吃飯。

梁書媞從口袋裡拿出了皮筋,套在右手上,然後在不影響對方的情況下,兩隻胳膊同時朝前伸了一下。

然後像進行某種儀式一樣,雙手從額間捋到耳後,再讓右手捏住所有頭髮,左手從右手的腕間掏過皮筋。

再接着如同行雲流水般的,挽成了一個低丸子頭。

頭髮紮好,她也覺得有點熱,順帶將兩隻手的袖子都往捋了捋,然後開始乾飯。

說是乾飯,但她內心戲又很多,平日里,她早上趕時間出門的話,兩口一個雞蛋,這會兒倒是斯文了些。

梁書媞吃完一個雞蛋,正喝着稀飯,餘光瞥到剛才的列車員從車廂那頭往過來走,她急忙點開手機,看有信號了沒。

可惜沒有!!!

列車員快走到跟前時,她猶豫要不要再打個招呼給人家說一聲,手機還沒信號的事。

對面的男人卻叫住了列車員,

「你好,請麻煩稍等一下。」

嗯?嘶……,這個聲音……

梁書媞手裡的勺子往嘴裏送粥的動作有了片刻遲疑,腦子裡正搜索着,眼睛又瞧見那個男人從他黑色的衝鋒衣里掏出一個錢夾,接着,修長的手指從錢夾里掏出一張嶄新的二十元,遞給了列車員,並且道:

「是這位,」

他頓了一下,

「女生的飯錢。」

嗯?

!!!

得虧梁書媞已經把雞蛋吃完了,要不八成得噎那麼一下。

她被帥哥突如其來的示好震驚着,她的魅力有這麼大嗎?接着,又聽得過道旁邊一桌上的一個大爺道:

「靚仔,咁快就同女仔搭訕上了?」

大爺咕嚕嚕說了一句,梁書媞知道是粵語,但不知道說的什麼,只聽懂靚仔兩個字。

男人把列車員找回的現金,一邊裝回到錢夾里,一邊朝着那位大爺道:

「阿爺,你朝早飲嘅葡萄糖,就系呢個女仔畀嘅。」

梁書媞驚訝着身體朝後靠了靠,她也不知道帥哥說的什麼意思,但和他說普通話的感覺,又不一樣,多了絲隨意和慵懶。

原本就頂天的顏值,感覺更讓人為之傾倒。

她緩了緩心緒,正預備詢問他們的談話內容,另一位列車上的工作人員,突然出現。

「程醫生,8號車廂有一位乘客身體不太舒服,您方便的話,這會兒能過去看看嗎?」

梁書媞的驚訝一波接着一波,從列車員的談話中,眼前人的身份她已經猜出了十之八九。

莫不是昨晚她見到的醫生,就是他?

只可惜等不及她的「詢問」和「敘舊」,男人已經站起來,朝她禮節性地點點頭,然後跟着列車員離開了。

梁書媞看着男人離去的背影,想起了自己昨夜裡模糊視線下看到的背影,開始重疊。

「多謝你啊,靚女。」

隔壁桌的大爺,又道了一句。

雖然還是粵語,她這下是聽明白了。

大爺叫我靚女哎~

「大爺,那位帥哥剛才說的話,什麼意思啊?」

「他告訴我,我早上喝的葡萄糖,就是你給的。」

大爺這次回復梁書媞的是普通話。

同時也印證了她的猜想,昨夜的醫生,的確是他。

那剛才的「慷慨解囊」,也算是合理了。

梁書媞想着自從昨夜火車開始進了藏,尋找醫生的情況還蠻多的,情不自禁道:

「進藏的火車上,醫生這一路上還挺忙的哈。」

她的半自言自語被廣東大爺聽了進去,隨後解釋,

「靚女,你不知道,這次我們從廣東出發的旅遊團,好幾百人呢,都是中老年人。」

「列車員還說很久沒見過一下子這麼多老年人進藏,操心的很,哈哈哈哈。」

梁書媞看了眼大爺頭頂上紅色帽子上,金光閃閃的某某夕陽紅旅遊團,笑着點點頭。

這位有點社牛的大爺似乎並不想就此結束對話,一個神龍擺尾,端着自己的餐盤,坐到梁書題對面。

旅行中的趣事之一,就是遇見不同的人。

大爺繼續操着帶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話問:

「靚女,你是從哪裡來的啊?」

「大爺,我是陝西西安的。」

「哦呦,了不得,古都的靚女哦。」

和大爺聊天,太讓人開心了,左一口靚女,右一口靚女,叫的梁書媞心花怒放。

「大爺,那您呢,您是廣東哪裡的人?」

「廣東佛山。」

大爺為人幽默,說著,還擺了一個葉問的詠春拳姿勢。

梁書媞瞬間被逗笑,笑完後,頓了一下問:

「那陳,程醫生?也是佛山的了?」

大爺搖了搖頭,

「不系啦,查票的時候,我看到他的港澳居民來往內地通行證啦,後來一問,是香港同胞啦。」

香港仔啊,梁書媞腦子裡瞬間湧出了一系列TVB醫療電視劇《妙手仁心》之類的場景。

一頓早飯,總有吃完的時候,他們也不能總霸着桌子。

兩人站起來,準備結束這次愉快的聊天時,梁書媞想起早餐錢的事情,幸而手機這會兒也有了信號,

「大爺,早餐錢我掃您,您完了替我轉給程醫生好嗎?」

大爺卻道:

「葡萄糖是我喝的,你不用額外轉了,我會轉給程醫生的。」

大爺的這句話,反倒讓梁書媞有些不好意思,原本只是好心的助人為樂,現在好像她非得分個丁是丁,卯是卯,還把人家大爺扯進來,像什麼話。

「大爺,您別這樣,本來也沒多錢的事情,是我太計較了,那錢我們都不轉了,您到時候替我向程醫生道句謝就是了。」

大爺也很爽快,

「沒問題,你的話我替你帶到,相逢即是緣,我看你和程醫生蠻有緣份的,以後說不定還能再遇見的。」

眼瞅着再多聊幾句,話題就要歪了,梁書媞趕緊出口止住,和大爺匆匆道了別。

梁書媞回到自己車廂後,打開過道的椅子坐下,繼續和她周圍的乘客聊天看風景。

隨着距離拉薩越來越近,她所看到的天,是如此純粹的藍,荒野上的湖還凍着,映着天上的藍。

有一瞬間,她看到了戈壁灘上矗立了一座小小的房子,她拿出手機。

以後的歲月,梁書媞始終忘不了那一幕。

列車駛過,她親眼所見,房子面前站了一位護路員,朝着火車敬禮,後來的每一程,皆是如此。

白楊禮讚。

網上有一句評價,十分貼切,「原本想拍一座山,結果拍到了更大的山。」

列車行駛到那曲時,梁書媞的頭感到明顯的脹痛,她躺回卧鋪上,閉眼想,如果再不舒服下去,是不是也能找列車員呼叫那位程醫生了?

只可惜老天沒給梁書媞胡作非為的機會,過了那曲,海拔降下來,她的頭痛又好了。

一路翻山越嶺,最後,終於在下午兩點左右,進藏列車,抵達拉薩。

梁書媞下了火車,檢查完身份證後,拉着行李出了車站。

她深呼吸了一口,被太陽的光刺得趕緊拿出墨鏡戴上,準備去路邊擋車時,她又忍不住朝背後的出站口望了一眼。

形形**的旅客,或步履匆匆,或如她一樣,佇足而立。

到底沒有巧合,她也不再看了,直接一鼓作氣,打車去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