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要退學。」
聽着輔導員不可思議的話，路何堅定地說道。
但對方仍舊堅持要先和他先面談一下，並反覆試探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路何想了想還是答應下來。
剛才他在網上搜了一下，退學流程是需要輔導員出具情況說明書並署名簽字的。
一整個流程走下來，有輔導員幫忙能辦得快一點。
正好路何現在自己也還沒想好第一站到底要去哪裡，抽一兩天時間出來並沒有什麼問題。
約好時間後，路何就直接往約定見面的校內咖啡廳去了。
回宿舍沒什麼必要。
他跟室友的關係只能用平淡來形容。
再高雅一點，也可以說成是君子之交。
這倒不是路何有多孤僻，有多難以相處。
而是生活所迫，他沒有辦法。
在大學裏，你可以愛學習，但你不能特別愛學習。
因為特別愛學習對於正常人來說是反人類的。
但路何不愛學習不行啊。
至少在今天之前，他覺得自己在葉家唯一還算能拿出手的就只有學習成績了。
即便這點成績也沒被葉家放在眼裡，但他還是需要堅持。
因為他需要獎學金來補貼生活。
上課不分神，下課就去圖書館自習。
沒課的時候他還要出去做家教，周末基本固定要回雲海的療養院。
室友們平時想跟他碰面都挺難。
再加上他這種行為跟周圍人顯得格格不入，別人自然也就不願意主動跟他接觸。
兩年大學讀下來，路何連班裡的人都沒認全。
但…這樣也挺好的。
至少現在離開不用進行告別了。
看着沒那麼熟悉的校園，路何默默拿出手機開啟導航。
進到咖啡廳後，他有些局促，不過他運氣比較好，找到一處靠窗的空位。
等了沒一會兒，年輕的美女輔導員宋雯就腳步匆匆走了過來。
她拉開座椅坐下，連包包都來不及放好便直截了當問道：「路何，為什麼要退學？」
宋雯黑色的披肩秀髮有些許凌亂，一雙美目中滿是質疑。
她閉目用雙手中指按了按太陽穴，隨後再次認真看向路何，語氣十分嚴厲，「我實在是想不到你到底有什麼理由需要退學。」
「大好的未來就擺在眼前，即便你有再多困難，哪怕只是堅持到大學畢業也能有個非常好的出路。」
「你知道現在退學意味着什麼嗎？」
「意味着你此前20年的努力全部付諸東流！」
路何聽得也是苦笑不已。
畢業…他可沒打算活到畢業。
即便活到畢業，那時候他也是個純粹的廢人，有什麼未來可以談呢？
想要說服宋雯以及校方，那他肯定是要實話實說的。
況且自己的病似乎也沒有什麼隱瞞的必要。
他這一生都坦蕩磊落，沒什麼拿不出手的東西。
想到這裡，路何也不再墨跡，語氣平淡道：「宋老師，我得了漸凍症，今天確診的。」
「這個病只有3-5年的生存期，我不想把人生最後的時間用在籌謀未來上。」
說著，他有些自嘲道：「而且我其實也沒有很愛學習，沒到那種把學習當愛好甚至生命的程度。」
一聽這話，宋雯那雙好看的眼睛登時睜大，「漸…漸凍症？」
可震驚之後就是質疑。
她下意識咬着嘴唇，然後把手往前一伸，「檢查報告給我看看。」
路何直接尬住，「額…那玩意兒我已經丟垃圾桶了。」
就在宋雯準備拍桌子說些什麼的時候，路何忽然又想起來手機公眾號也是可以看檢查報告的。
他忙拿出手機進入醫院公眾號找到檢查記錄，然後遞給宋雯，「老師，是真的，我沒必要騙你。」
看過手機上的內容。
宋雯直接沉默了。
作為輔導員，她其實很了解路何的情況。
品學兼優，努力上進，獎學金幾乎全包，課外還勤工儉學，孝心也值得大加讚揚。
她想不通。
這樣一個好人，為什麼現在還能被漸凍症找上門來。
宋雯盯着路何那張平淡還帶點微笑的帥氣臉龐微微出神。
老天真的就連一口喘息的機會都不願意給他么？
他到底是犯了什麼錯才能被人生如此狠心對待！？
華夏人有個顯著的特點。
那就是明明自己過得也沒有很如意，但還是看不得他人嘗盡人間苦。
現在路何表現得越是平靜，越是坦然，宋雯就越是覺得揪心。
上午出的結果。
到現在都還沒有一天。
但路何卻已經一副完全接受了命運安排的模樣。
他真的太懂事了。
懂事到把悲傷痛苦之類的各種負面情緒全部留給了自己。
身負苦難，心藏難過，卻仍對他人溫柔以待。
想着想着，宋雯不禁**眼眶，鼻子也有些發堵。
她用手指擦擦眼淚，抿着嘴唇不自在地看向一邊，整個人都有些手足無措。
路何不禁失笑，抽出紙巾遞了過去，輕聲安慰道：「老師，你別哭啊，給我整不會了都。」
接過紙巾的宋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怎麼能這麼心大的，現在還嬉皮笑臉。」
心大嗎？
沒有啊。
路何回想今天自己一整天的心路歷程。
他的崩潰很明顯的好吧。
可是…路何已經習慣不要將壞情緒帶給別人了，尤其是那些對他友好的人。
他不想任何人為他落淚。
說話前深思熟慮，凡事先為對方着想…這種種行為模式讓路何已經覺得因為自己讓別人不開心是一種罪過了。
而這些，全都拜葉家十年的經歷所賜。
路何現在已經明白、並且也打算讓自己不再這樣。
但宋雯是對他好的人。
他還是覺得不應該讓對方傷心難過。
略一思索，路何故作洒脫道：「那我也不能愁眉不展唉聲嘆氣吧，疾病又不會因為這樣就自己離開。」
「但是笑可以啊，宋老師，沒聽過那句話嗎，笑一笑十年少，一個微笑多活5秒呢。」
「你等我先湊一湊的，要是能湊夠壽命……」
宋雯吸着鼻子反問，「要是能湊夠就怎樣？」
路何不由語窒。
是啊，要是能湊夠就怎樣？
湊多少年？
湊了又要去幹嘛？
路何眨眨眼睛，輕聲道：「湊夠八十年，以後去你墳頭蹦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