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淺分明聽到了馮慧下意識喊出來的那個人名，能靠着一隻眼睛認出來主人，看起來馮慧對這場景印象極為深刻了。
「不要，不要！」馮慧已經被嚇得癱坐在地上，瘋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胸前的那隻青鳥。奇怪的是，無論她怎麼用力，這脆弱的布料卻始終破不了，而那隻眼睛依舊盯着她，內里滿是怨毒之色。那小小的縫隙里，一根根詭異的黑髮不斷爬出來，很快，頭髮就包裹住了馮慧全身。
沉默半晌，唐淺抬起手，手指向著那破掉的口子一點，原本瀰漫而出的頭髮如遭雷擊，甚至很人性化地抖了抖，隨後像是遇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迅速收了回去。
「呼……呼……」被頭髮纏住，差點窒息的馮慧陡然恢復了呼吸，馬上跪坐在地上，雙手撐地，大口大口喘息起來，身上已經被冷汗浸透。
她胸前的青鳥卻恢復了原狀，除了已經不翼而飛的眼睛，剩下的與先前無異。
「林海芝，是北城那位風水師？聽說她失蹤有段時日了，看起來這事與你有關。」唐淺走到馮慧面前，居高臨下地望着這位曾經帶給他希望的校長，繼續說著，「我聽說，青鳥小學建校初的風水就是她來看的。馮校長，您的膽識當真過人。」
林海芝能化作怨靈棲居在馮慧身上，決計不會是個偶然。
馮慧回過神來，聽到唐淺的問話後，猛然抬起頭來，眼睛死死地盯着唐淺：「她……她對我做了什麼？」
唐淺輕笑一聲，貌似隨意地說道：「能設計出青鳥小學如此龐大的風水局，您以為她會是那種死去就沒事的人么？我們這一行，走陰串陽是家常便飯，即便死去，也能將這份業果報了再入輪迴。」
他彎腰將懷裡的秦朔放下，蹲下身子，正在馮慧面前，一字一句說道：「馮校長，您需要我的幫助。那麼，青鳥小學的未來，和您的未來，您選擇哪一個呢？」
「您當然可以選擇全要，只是咱們這片土地上，死者講究因果報應，否則這後果您可承擔不起。」唐淺笑眯眯地，頓了頓，繼續往下說，「您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馮慧臉色一下子煞白，嘴唇微微顫抖，頭垂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內容，口中念念有詞：「不可能，不可能，海芝她不可能這麼狠心，我……」
「作出選擇吧，天很快就會亮的。」
唐淺說完，就抱着秦朔坐到了一旁的花壇上，一人一鬼完全不在意那已經雙手抱頭搶地的馮慧，在花壇上蹦蹦跳跳，猜拳，舉高高，玩得不亦樂乎。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馮慧陰沉着臉，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到正在互相掐臉頰的唐淺和秦朔面前，躊躇了好一會兒，在唐淺想開口打發她離開的時候，馮慧方才咬牙，下定了決心似的，道：「我帶你去埋葬海芝的地方。」
「你做出了很現實的決定。」唐淺笑了笑，不作過多評價。
青鳥小學有一塊很大的綠化區，除了供師生戶外活動、踏青、野餐的草坪地外，還有一片竹林，而林海芝的埋骨地，正是在那。要解決被死者纏身的問題，最直接的辦法是找到死者的肉身。馮慧雖然不是圈內人，但耳濡目染，很多基礎性的東西了解了不少。
竹林離教學樓這裡有一段距離，奇怪的是，一路上分外安靜，先前那些怨靈一個都沒有出現，而死者也隱沒了起來。秦朔也很乖巧，一句話不說，唐淺和馮慧一前一後，這死寂實在是讓馮慧心慌。良久，馮慧還是把這句話問了出來：「這所學校的事，你都了解多少了？」
唐淺的步子頓了頓，隨意說道：「這不重要，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只要收取足夠的因果，真相就會徹底爛在這裡。」
唐淺感覺到抓着他手掌的那隻小手一瞬間用了點力，但秦朔只是自顧自走着，沒有出聲，小臉上也看不出其他表情。
「你要多少錢？」馮慧轉過頭來，盯着唐淺，「之後的事情會很麻煩，我恐怕沒有辦法給你足夠的數額。」
唐淺卻只是笑了笑，道：「沒事的，馮校長，我願意給你選擇，就說明你絕對能付得起這個報酬。」
馮慧不置可否，又走了幾步，反倒是自己揭起老底來：「秦朔這孩子出了意外，我沒想到他的怨念這麼強……海芝設下的風水局竟然被他破壞了。如果繼續下去，全校的師生安全都不保，出於無奈，我只能讓海芝過來一趟。」
她又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關於林海芝來到青鳥小學之後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死去倒是閉口不談，唐淺也懶得與她多說。
一步錯，步步錯。
終於抵達綠化區深處的竹林，唐淺下意識低頭看了看，神色微變，馮慧走在前面，並沒有發現唐淺的神色變化。她現在心裏正忐忑不安，這竹林不大，一眼望得到頭，可只有她心裏清楚，在這片竹林里發生過什麼。
自己沒有辦法承擔起兩段因果，那麼，只要有人承擔就好了。開弓，沒有回頭箭。
這樣想着，馮慧心裏反倒輕鬆了些。
「就是這裡。」她在一處停下，指了指地上，這裡的土是有明顯翻動過的痕迹，「海芝，就埋在這裡。」
「好。」唐淺點點頭，旋即單膝跪地，右手按在那塊地上，「不要打擾我，你們退遠一點。」
馮慧當即點頭稱是，往後退了退，卻沒有管秦朔。
眼見時機成熟，馮慧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嘴巴微張，一段奇異的字符自她的口間冒出。而隨着這口訣推進，原本乖巧站在一旁的秦朔忽然身體僵直，雙目上翻，喉嚨像被什麼扼住了一樣，身上也開始泛起了青白色的腫塊。
「哥哥……好疼……」秦朔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唐淺被打擾，自然不悅，可待他一回頭，卻見秦朔的右手已經被不知名的力量狠狠的扭到了背後，雙目突出，五官各處都淌出血來。
「秦朔！？」
唐淺大驚，正待站起來去查看秦朔的情況，不料腳底下的土堆突然伸出一隻煞白的手來，一把抓住了他的頭，狠狠地拽到了地上。
馮慧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步步向後退着，只是嘴裏念叨的口訣一刻未停。
走吧，走吧，只要你成為第7個人，數量就夠了，青鳥小學可以繼續開辦下去，我的家庭也會永遠幸福美滿。海芝，你果然是我的好姐妹，死後還願意幫我。唐淺，就用你這條命來背負這些因果吧。
馮慧冷笑着，後退着，凝望那被死死地按着頭往地面上撞的唐淺，以及四肢都扭曲，發出無助哭嚎的秦朔。
然後，她撞到了一具異常冰冷的身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