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影鬼和地上的打翻的護膚品，又磨嘰了會兒，時間來到23：35分。唐淺剛剛回來，眼下一點睡意都沒有。琢磨着，他決定出去轉一轉。
湖城比不得大城市，到這個時間點，路上已經見不着什麼人了。唐淺是土生土長的湖城人，他大學畢業後，就回到了家鄉，理由是「不想和大城市的瘋子卷」。
而他的業務也很簡單，就是「處理靈異事件」罷了。機緣巧合之下，唐淺自高中時期就掌握了溝通陰陽的能力，此前也一直在為一些有需求的人辦事。只是大部分人並非真的遭了鬼，只是心裏有鬼罷了。
但是，今天的湖城，有些不一樣。
記憶里的這條街道，雖不繁華，但起碼風水沒什麼問題，有遊魂，不至於出現作祟的情況。然而重生歸來，這熟悉的街道兩邊，赫然冒出了森森鬼氣，而沒有魂體。
有很多死者，走過了這條路。
死者過境？為什麼是這條道？即便要走陰陽路，也不該挑這個地方，更何況陰陽路那玩意兒早都沒出現過了。帶着一點好奇，以及更多的不安，唐淺加快了步子。
十幾二十分鐘，就在沉默的行程中走過，而周遭的鬼氣也愈發濃烈起來，唐淺心底的不安越發加劇，因為，他已經能感覺到鬼氣聚集的地方，死者的目的地是——
青鳥小學。
這是湖城本地最好的一座小學，非公立，也是唐淺的母校。在他的印象中，青鳥小學並沒有出過任何與「它們」有關的事件。而這所小學之所以名為「青鳥」，也是因為最初的那位校長堅信鬼神之說，認為青鳥能為學校，為學子帶來幸福。選址和建築更為講究，去年唐淺來看望老師的時候，才發現曾經就讀的學校竟然有這樣的考量。
所以，有什麼東西破壞了這裡。
唐淺腳下的步子再次加快，校門已然出現在眼前，他的步子卻在片刻後猛然一頓。
校門口，竟然支着一個小攤，在賣雜糧煎餅。
雜糧煎餅！
一時之間，唐淺就覺得肚子有些餓了，那可是他曾經最愛吃的小攤食物，這都快半夜零點的校門口，居然還有人在擺攤賣雜糧煎餅！
他快步上前，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是23：57分了，沒問題，零點之前買的，不算夜宵，不會胖的。
小攤攤主是個約莫四十來歲的男人，頭髮已經有些灰白，常年出攤，身體看上去倒很壯實，臉上掛着憨厚的笑容。他這會兒正準備收攤回家了，卻不想一個男人快步走到自己面前，給他嚇了一跳——
「老闆，一個雜糧煎餅，加兩個蛋，火腿腸，裡脊肉，不要脆皮不要香菜，多撒蔥，多刷醬，多放辣！」唐淺一股腦兒地說道，這台詞他曾經不知道說過多少遍。
老闆一下子懵了，說那麼快，他哪記得住，說道：「小夥子你慢點說，加什麼來着？」
唐淺又重複了一遍。
老闆應了聲，這會兒是聽清楚了，雖然準備收攤，但有錢為什麼不賺，他麻利地操作起來，嘴上說著：「你是最後一位顧客了，給你多加點料。」
唐淺笑了笑，道：「今天生意不錯？」
老闆也笑：「就那樣吧，混口飯吃，但不是什麼時候人都那麼多的。」
正說著，煎餅做好了，老闆輕車熟路，將煎餅包裝好，放進塑料袋裡，遞給唐淺，笑着道：「拿好了，十塊錢。」
唐淺應了聲，正準備伸手接過那煎餅，卻聽原本寂靜的校園裡，忽然傳出了一聲凄厲的嚎叫——
「啊————————」
我靠，如撕裂絹絲般女人的哀嚎！老闆手一哆嗦，煎餅差點掉下去，好在唐淺一把接過，道：「老闆，你怎麼了，差點弄掉了。」
老闆一臉不可置信地望着唐淺：「你沒有聽見嗎？」
唐淺卻一臉平靜：「聽見什麼？」
「那裡有人尖叫啊！」老闆連忙轉身指着學校裏面，下一瞬，他卻愣住了。
原本漆黑的校園，在這一刻，教學樓里的教室，竟然開始一間間亮起燈來。
不對勁，很不對勁，老闆的手指指着那教學樓，身子都開始哆嗦起來，他張着嘴，想說什麼，但是話到嘴邊，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
「那裡，有什麼嗎？」
身邊買煎餅的青年，語氣平淡如常，老闆的身體一下子僵住了，他不敢轉身，莫非，莫非這個來買煎餅的小夥子是……
「對了，老闆。」唐淺掃了一下攤子上的二維碼，「不好意思啊，我發現手機餘額只有9塊錢了，剩下的1塊，我給你現金吧。」
唐淺伸出手去，將一枚硬幣塞在他的手裡。
老闆下意識朝手裡看去，待看清了手裡的硬幣，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瞬間席捲而來，躺在他手心裏的，赫然是一枚染血的銅錢！
求生的本能驅使他立刻轉身逃跑，但下一刻，一隻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攀上了他的肩膀，身後青年的語氣依舊平靜：「老闆，為什麼要跑？」
「你的攤位，還在這兒呢。」
肩膀上的力氣不大，但老闆只覺得自己的身體都要凍住了，動彈不得，見唐淺沒有要把手收回去的意思，老闆硬生生擠出一個扭曲的笑容，哆嗦着嘴唇說道：「是，是啊，我都忘了，我這就走，這就走……」
肩膀上的手收了回去。
老闆頭也不敢抬轉過身推着攤子就想走，他感覺，自己若是抬頭，就會看見讓他後悔的東西，要走，要趕緊逃跑！
慌不擇路，歪七扭八地推着車跑了幾步之後，身後青年輕飄飄的話再次傳了過來——
「老闆，你的雜糧煎餅味道不錯。但是，你怎麼會半夜在小學門口賣煎餅呢？」
為什麼會半夜在小學門口賣煎餅呢？老闆推着車，心裏卻下意識地琢磨這個問題。難道不是因為有生意嗎？自己出來賣煎餅，當然是為了賺錢啊！
半夜……小學？
老闆忽然一個激靈，是啊，現在是半夜，哪有人半夜在小學門口擺攤的？又不是大學！半夜的小學校門口，應該不會有學生進出才對！現在還是暑假啊！
自己，為什麼會來這裡？是什麼東西，讓自己來這裡的？
還有，之前晚上做的那麼多生意，那麼多來買煎餅的學生，他，他們到底是誰？對了！現在這個時代，誰付錢不是用移動支付？有個別也就算了，之前來找他買煎餅的幾十上百個學生，竟然清一色全部給的現金！
他很清楚在青年小學這種私立院校讀書的孩子，他們，一定有人會偷偷帶手機才對，以前做生意的時候，這些鬼精的小學生用手機付錢比他還溜！
想到這裡，老闆猛地停了下來，他右手摸着自己的胸口，想要讓自己冷靜一下，深呼吸幾口氣，同時有點猶豫，又有些恐懼。他閉上眼睛，緩緩伸出左手，探進收現金的小框子里，抓了一把紙幣出來。
「阿彌陀佛，上帝保佑……」老闆心裏默念，緩緩睜開眼睛。
還好，不是冥鈔。
老闆看着自己手裡那把正兒八經的錢幣，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還好，起碼沒有出現最絕望的情況。
他下意識想把錢放回去，卻突然發現，那花花綠綠紙幣上的花樣開始扭曲起來，染色的地方開始發亮，變紅，淌出紅色的液體來，溫熱的，迅速淌滿老闆的手心。
老闆瞪大了眼睛，一把將那些紙幣甩了出去，哪知他方才看紙幣的時候，手下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圓圓的東西，此刻懸浮在半空中，對着他發出冷笑。
那是一顆人頭。
「啊啊啊啊啊啊啊！」
眼見那顆人頭朝自己撲來，老闆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兩腿之間竟然已經流出了液體，而這時，只聽一聲撞擊聲響起，似乎是銅錢掉落在地面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一切歸於平靜，預想中的恐怖與疼痛沒有襲來，老闆睜開眼睛，發現周邊已經恢復了死寂，沒有人頭，也沒有血跡，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顧上身後的推車，連滾帶爬地跑了。
唐淺在原地，眺望那邊發生的一切，輕聲道：「也好，嚇他一次，至少短時間內不會來了。」
他把最後一口煎餅放進嘴裏，回頭看向大開的校門。
燈火通明的校園內，校門口烏泱泱的，站滿了一大片學生，他們掛着詭異的笑容，看向站在外面的唐淺。
唐淺隨手把包裝往口袋裡一塞，吃飽了，轉身就走。
